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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当代论语学的几个问题
发布日期: 2024-01-02 浏览次数:190 来源:《论语学研究》(第二辑 作者:王钧林

当下,论语学仍然处于研讨的热潮期。这里,笔者想简要地谈谈与当下论语学相关的三个热点问题:第一个问题是今天应该如何读《论语》,第二个问题是现代论语学应该如何转型,第三个问题是今天研究《论语》的理论与方法。

第一个问题,今天应该如何读《论语》。简单梳理,从古至今,读《论语》,学《论语》,大致有以下两种方式:第一种方式,古人的方式、传统的方式,就是认同、奉行传统儒学和《论语》所倡导的价值观。不但要读、要学,而且要做,读一句,学一句,照着做一句;读一章,学一章,照着做一章,这种方式称作知行合一的方法或者范式。第二种方式是知行分开。这种方式是“五四”新文化运动以来,或者说是现代学术规范确立以来所形成的方式。一个学者读《论语》,学《论语》,是把自己看作一个认知的主体,把《论语》文本看作一个认知的客体。读《论语》,学《论语》,只是为了了解《论语》文本说了些什么,从《论语》文本中获得关于孔子思想的知识;只是为了获得一种知识,而没有想到如何按照《论语》所说的去做,按照孔子的教导去做,这样就把知和行分开了。对于这两种方式,笔者认为,每个人对于儒家倡导的价值观的认同程度和取向是有所区别的,我们不可以强求对儒家价值观不认同的人按照儒家观点去做。但是,作为一个儒学研究者,我们应该认同和倡导古人的知行合一的模式。我们不仅要读、要学,而且要踏踏实实地去做。今天,我们倡导这种知行合一的为学方式特别有价值,有意义,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尤其需要倡导这种方式。

第二个问题,现代论语学应该如何转型。论语学在历史上经历了三个不同的发展时期:第一是汉唐经学时代的论语学,第二是宋明理学时代的论语学,第三是当今时代的论语学。从汉唐经学到宋明理学,论语学的转型非常成功,这个转型成功的标志就是朱熹的《四书章句集注》的问世。汉唐时期的论语学,重点是对《论语》文本进行认识和解读。宋明时期的论语学,是以程朱为代表的宋儒对《论语》文本的义理进行解读,从《论语》文本的一字一句入手识字断文,读通读懂《论语》;在读通读懂《论语》的基础上,再进一步求得《论语》的义理,这个转型也是非常成功的。当代论语学的转型,笔者认为,康有为的《论语注》是转型的开始,到今天这个转型还没有真正完成。当然,相对来说,这个时间非常短,不过一百年左右,要完成这样一个重大转型,时间可能还不够,理论准备、学理准备、方法论准备可能还不足,但我们一定要认识到当下有一个论语学的转型问题。这个论语学转型的重大任务是什么呢?就是在汉学论语学、宋学论语学的方法之外,开创当下中国人的新的《论语》解读和诠释的方法。到现在为止,我们还没有发明一个成熟的、为大家所认可的、非常成功的当代论语学解读方法,所以任重而道远。一个比较好的论语学方法,一定是理论与方法合而为一的,换句话说,既是理论,也是方法,这需要我们继续努力探索。

第三个问题,今天研究《论语》的理论与方法。笔者刚才所说的“汉学”,其实主要是指以东汉的古文经学为代表的学问。这和清代考据学比较相似,都是从经典文本的一字一句入手,先弄懂一个字,然后进一步弄懂由字组成的词,由词组成的句子,由句子组成的章,由章组成的篇,由篇组成的书;都是从小处入手,一步一步,由小见大。这种方式是东汉经学家的方式,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“汉学的方式”。西汉经学家的方式与此完全不同,笔者把它称作“章句学的方式”。章句学的方式有其产生的必然性。从先秦时期流传到西汉初年的经学文本,儒家的、道家的、墨家的、法家的等,这些文本都写在竹简布帛上,不分篇章,没有句读。西汉时期的经学家面对这些文本,首先要分篇、分章、断句,而分篇、分章、断句首先要对经典文本有个整体的理解,没有这个整体的理解,不可能分篇、分章,更不可能断句。这就要求研究经典文本首先要立乎其大,首先对经典文本有个整体的、全面的理解,然后由大到小,这就叫“章句学的方式”。笔者曾经写过一篇《<论语>章句学诠释》的文章,专门谈到这个问题。西汉章句学的方式是由大及小,东汉汉学的方式是由小到大,这些经典的解读方式在历史上是非常成功的。宋明时期,理学家发明的解读经典的方法,在于解读其中的义理,这也是非常成功的。到了今天,我们还没有发明出这个时代的解读经典文本的方法。当今中国文化的基本构成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。过去,中国文化的基本构成是儒、释、道;今天,从张之洞提出“中学为体,西学为用”开始,西学已经浸入中国文化,在好多领域中,西学已成为当代中国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。在此背景下,我们可以借鉴西学的理论与方法,所谓“他山之石,可以攻玉”,比如借鉴西方哲学的理论与方法,采取中西融合的方式解读与诠释我们的经典。

比较而言,笔者更倾向于采用诠释学的理论与方法。比如,要解读《论语》,按照诠释学的要求,首先要解决心智距离的问题。《论语》文本记载的是圣贤讲的话,圣贤的智慧多高啊!我们作为《论语》的解读者,只是一个平凡的人,凡人与圣贤有一个心智高低不同的问题。我们要通过《论语》文本和圣贤对话,以一个平凡人的认知,以一个平凡人的智慧,如何能达到圣贤的高度?在达不到情况下,我们能否做到和圣贤对话?这种对话能否进行下去? 诠释学就是讨论和解决这些问题的。《论语》产生于两千多年前,到了今天,我们能否跨越这两千多年的时空,正确理解《论语》?我们今天的文化背景与两千多年前的礼乐文化背景有很大差异,文化基本构成发生了很大变化,这中间自然存在着时空和文化背景的不同,如何消弭这些不同,正确解读经典文本?这些也是诠释学要解决的问题。诠释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,即如何把握和认识经典文本所构成的世界。我们以往在解读《论语》时,往往注重了解《论语》文本讲了些什么,《论语》文本的义理是什么,总而言之,我们是把《论语》作为研究的对象来进行解读的。诠释学却告诉我们,《论语》文本本身构成了一个存在的世界,这个存在的世界是客观的,也是主观的。就客观来讲,《论语》文本展现了两千多年前的那个时代通过孔子与弟子、时人谈话的方式、讨论问题的方式,构成了那个时代的历史的世界,这是客观存在的;就主观而言,这个客观的、历史的世界不是自动形成的,而是要通过我们的解读把它构造出来的,所以它又是主观的。我们把这样一个历史的世界构造出来的时候,它就变成了思想的世界。我们今天研究《论语》,往往偏重于它的文本字句,而很少想到、考虑到《论语》文本实际上构成了一个历史的世界、思想的世界。这样一个历史的世界、思想的世界是什么,是如何向我们呈现的?我们应该如何去把握和认识?对这些问题的探讨,我们做得还不够,甚至于还没有真正去做。如果真的去做了,去探讨《论语》文本构成的历史的世界、思想的世界,或许就会有新的发现、新的进展。

当然,传统的研究《论语》的模式,无论是汉学的,还是宋学的,都还继续有效,都还可以继续做下去。我们今天研究《论语》,除了继续采用过去很成功的模式以及理论与方法外,我们还应该有新的视野、新的发明,要勇于尝试新的模式以及新的理论与方法。在这样的基础上,我们才有可能发明创造出适合我们这个时代的、新的解读《论语》的模式以及理论与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