儒林新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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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未见好仁者恶、不仁者好”——《论语》一处异读试说
发布日期: 2019-12-12 浏览次数:110 来源:洙泗儒话 作者:陈葛满
    《论语》原是白文,断句、标点是后人加的。理解不同,断句、标点也不同。《论语•里仁》第六章,是孔子论仁的重要章节,既关系到对孔子、《论语》的评价,也关系到对仁德的理解。传统的解读已相沿两千多年,笔者作为一介普通读者,难有卓见,但仍拟为之试说,以就教方家。传统对这一章的解读是:
    子曰:“我未见好仁者,恶不仁者。好仁者,无以尚之;恶不仁者,其为仁矣,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。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?我未见力不足者。盖有之矣,我未之见也。”
    依据这一解读的现代汉语翻译是:孔子说:“我没有见过爱好仁德的人,也没有见过厌恶不仁的人。爱好仁德的人,是不能再好的了;厌恶不仁的人,在实行仁德的时候,不让不仁德的事情加在自己身上。有谁能把成天的精力都用在仁德上呢?我没有见过力量不足的。也许这种人是有的,但我没有见过。”
笔者以为,传统的这一解读,有三处扞格难通。一是说孔子“未见好仁者,恶不仁者”。我们知道,《论语》一百多次说到“仁”,对“仁”的研味、探索、阐发,孔子是天下最深入的人。他不仅见过“好仁者”“恶不仁者”,而且深知其全貌,例如其众弟子中之卓异者。二是既然孔子未见“好仁者”与“恶不仁者”,下文却又是他对此两者的评说,而且其言凿凿,此则既陷孔子于妄,也与他生平为人不合。三是把“好仁者”说成“无以尚之”,使“仁者”失去了获取更高评价的空间。造成两者相互抵牾,对读者易成欺惑。以下,是我对这一章的解读:
    子曰:“我未见好仁者恶、不仁者好。仁者,无以尚之。恶不仁者,其为仁矣,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。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?我未见力不足者。盖有之矣,我未之见也。”
    笔者认为,在这一章里,孔子说了有关“仁”的五种情况,即“好仁者”“不仁者”“仁者”“恶不仁者”“欲仁者”。其中对后三者,他都做了评说;对前两者,则以“我未见”表其态。而这一章的要旨,则是鼓励行仁者继续前行,劝导、激励 “欲仁者”修行“仁德”。
这一章的开头,以好恶颠倒隐斥社会反常。如果“好仁者恶”,而“恶”代表残暴、凶险、卑劣、丑陋、污秽等。它与“仁”水火不容,与“好仁者”尖锐对立。孔子曾断言:“苟志于仁矣,无恶也。”(《论语•里仁》)他坚信,上述这些恶行,在“好仁者”身上不可能存在,他也未见有这样的存在,故曰“我未见”。如果“不仁者好”,而“好”代表善良、和美、诚谨、完备、合宜等。它跟“不仁者”难有相涉,甚至风马牛不相及。而且他也曾断言:“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,不可以长处乐。”(《论语•八佾》)所以“不仁者”几乎不可能“和美”、“合宜”,更不要说其根性“善良”、“诚谨”了。因而他也坚信,上述美德,对“不仁者”难有存在,他也未见存在,故曰“我未见”。
    其实,“好仁者”不可能“恶”,“不仁者”难以真行“好”,这是一般人都明白的常识。那孔子为什么要对此这样强调,特别申明“我未见”呢?笔者揣测,是当时社会礼崩乐坏,风气不良,而从政者又多为“斗筲之人”,器量狭小,识见低俗,致使良莠失辨,甚至好恶颠倒。“好仁者”做了好事,会被诬陷,被泼脏水,被说成“恶”。例如孔子自己,在卫国时为了推行道义,无奈中去见了南子,就被杜撰了绯闻,传得沸沸扬扬,连贴身高足子路都误解了他。而普通百姓,本不知真情,受传言迷惑,也以为孔子可能真有此“恶”了。而“不仁者”如阳虎,他以陪臣身份执国命,恣肆横行,不谋正事。但因他身握重权,人们在被胁迫、被诱惑、被蒙骗、被驱动的情况下,他的丑行被美化、被吹棒,被说成“好”。由此我们可知,孔子说“我未见好仁者恶、不仁者好”,其实质是为“好仁者”叫屈,鸣不平;对“不仁者”指斥与揭露。所以看似平淡的“我未见”三个字,实是正言厉色、掷地有声,饱含着孔子积久的愤懑与不平!
    国家既已屡屡出现“彩凤无华、山狸有文”的昏暗,作为社会的一员,特别是作为“士”与“君子”,他们对于社会人事的好、恶、爱、恨,就成大是大非之大事了。而孔子认为,能够是非分明,正确处理这类大事的,唯有“仁者”。他曾说:“唯仁者能好人,能恶人。”(《论语•里仁》)因为“仁者”是以教化社会、施惠民生、行道天下己任;他少有甚至没有私心,能得好恶之正。所以孔子由衷地赞叹:“仁者,无以尚之!”
    “仁者”,即“仁爱的人”。它以彻里彻外的“爱人”形象,特立世界道德之巅,光照古今人世。而“好仁者”则因修为未达圆满,尚在努力之中,所以要比“仁者”稍次一等。也许,孔子是将自己列入这一等。尽管他自己没有说,但是当世就已有人尊他为圣人,比“仁者”还高。他的为人谦虚低调,严肃认真,既吝于许人以“仁”,又不愿明示自己是“好仁者”。“恶不仁者”则比“好仁者”又次一等,他为仁的着眼点,往往只放在“独善其身”上,强调“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”,如反抗压迫、拒绝利诱等。即使已能“富贵不能淫,贫贱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”,具有大丈夫之气节 ,但那也只是独行其道于身,并未如“仁者”使道行天下。但是,无论“好仁者”还是“恶不仁者”,虽然他们的境界低于“仁者”,却都已进身修德行仁的高地,已经非常了不起,既已为社会所敬仰,也已得孔子的嘉许。
    孔子的最高愿望,是造就大批行仁者,让仁德成为普世价值,构建太平安和的社会。为此,他执住了“仁德”的两端,一端是放眼天下众生,指出“民之于仁也,甚于水火”(《论语•卫灵公》),坚信并全力鼓倡,“仁”是人之生存所不可或缺的;一端是专注于个体德养,直言“我欲仁,斯仁至矣”(《论语•述而》),满腔热情鼓励人们践行仁德,强调只要你愿意,肯去努力,仁德就会达于你身。本章“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?我未见力不足者”之言,则表达了他对“欲仁”诸弟子的深情开导与鼓励。对他们既寄予殷殷期盼,又给以恨铁不成钢式的鞭挞。
总之,孔子孜孜不倦,兀兀穷年,不知老之将至,终生所追求的就是这个垂辉千古的“仁”字。而这一章的“论仁”,则是隐斥“不仁者”颠倒是非之恶,明示行仁者所达不同高度的梯次,勉励其继续前行。(原载:《洙泗儒话》 作者:陈葛满)